自贤妃魅若被迎入宫之后,时隔十多年,这是这片日复一日看起来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帝国举行的第一次奢华无比的迎亲典礼。
马车辚辚,缓慢而有秩序的从漠北与承国交接之地的醉仙楼前走过,为了防止意外事件发生,早在迎亲车队经过之前,就有负责该地区的校尉统领提前派兵驻扎在街道两旁,将兴奋好奇的人群阻隔在路旁,为迎亲车队顺利通过提供安全可靠的保障。
“老天,这一套礼仪下来,要花上不少钱的吧……”人群中,有人睁大眼睛,目眩神迷的看着缓缓走过的豪华车队,忍不住掩嘴惊呼。
“真是没见识,”旁边一小伙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嗤笑:“什么钱不钱的,帝王他老人家娶亲,讲的就是排场和面子,不然,岂不是这些番邦小臣看不起,以为堂堂一国君王,连娶个老婆都这么寒碜……”
“话虽这么说,不过我听说那个白鹤郡主好像才十五六岁,咱们的帝王今年少说也有四十来岁了吧,这么大的年龄差距?”
“你懂什么?这世道,有钱有势的都是天王老子,年龄算个狗屁。我要是有这么个有钱有势的女婿,别说四十了,八十我也让嫁。”
……
人山人海的人群中,面对如此盛大华丽的迎亲典礼,马车经过的地方,不时传出情难自已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马车辚辚的从交头接耳的人群中穿过,驾着马,树生脸上始终保持着凝重的神色,剑客的眼神是游离的,仿佛没有听到这些人在议论什么。
“以吾之命,换吾之身。”
三日前,当刀陌把西域最具权威的巫师带到他面前的时候,在注满药力的血池中,他看着鹤发童颜的巫师,轻轻说出这句话。
然后,下一刻,血池中的水仿佛煮沸了一般,剧烈翻滚起来,而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一片火海之中,烈火从四面八方烧来,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是鹤发童颜的巫师诵念的声音,那些冗长拖沓的西域语言,他没有听懂一句……然后,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血池里的药力已经尽数退去,大汗淋漓的巫师眉宇复杂的望着他,犹豫再三才从怀里取去一粒丹药。
“记住,以后的岁月,你的一日将是普通人的十日。”
不要多,四个月、四个月就好……只要给自己四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完成五年前未完成的事。
四个月就好……
那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猛的抽了一下鞭子,然后吃痛的马匹在鞭子作用下蓦地加快脚步,引的马车剧烈震动了几下。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刚才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还是蓦地加速的马车的震动,至始至终,都不曾见车内的人儿发出一丝呼声。
宽敞松软的车厢里,西域少女一身西域盛世华服,安静的躺在马车中央,脑袋枕着事前铺设好的羽绒枕头,呼吸均匀而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从被刀陌和白麟捆绑回到漠北那一日,在亲眼目睹了呼和邪于王平安无事后,少女脸上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不吵不闹的任由自己的哥哥把自己幽闭在毡房里。
从归来到出嫁,整个过程,她都安静的让人匪夷所思,在此期间,无论给她下达什么样的命令,她都不回应,也不反抗,而是像个傀儡般任由旁人摆弄。
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呼和邪于王忧心忡忡的要送盛装华服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连日来一直沉默到让人以为她是个哑巴的少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又哭又闹的说什么也不肯出嫁。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自己出手点了她的昏穴,这一幕闹剧还不知该如何草草收场。
那个孩子,还这么小,就要被无辜卷入这些所谓的名利的泥淖,权势的漩涡当中,彻彻底底的被沾染成一个灵魂肮脏不堪的人——五年前,他连两条最柔弱的生命都无法救下,可笑的是,五年后,他却以另一种方式真真正正的充当了一次刽子手——要亲手把一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断送在这场不该属于她的纷争中。
难道,这次,自己又选择错了吗?——正如五年前他选择了一条最荒谬可笑的路径,并企图通过那条路匡扶天下,拯救万民。
不……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错的。五年前,是他太幼稚,幼稚的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他和刀陌一样存在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情,五年间发生的一切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一个弱肉强食、充满残酷的存在——
生灵涂炭,乱自上作,五年前,他凭着一己豪情就想改变这个世界状况的想法是何其的幼稚荒谬。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五年后的今天,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和抱负的剑客了,如今的他,对于将来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计划——这一次,无论成败与否,他都不会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了。
长久地沉思中,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进入承国管辖的冀州地带,而这,也将意味着千里护送的终点——但同时,也将是他们计划的开端——
车夫装扮的剑客嘴角划过一个幽深莫测的笑意,深褐色眼睛微笑的望着马车静止的前方前来迎接的承国军队。
只要一眼,他就敏锐的分辨出这一千多名奉命而来的士兵都是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原军队。
那个男人,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这一点吧……看来,这一次,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了。
“下官徐茂奉陛下之命特此恭候帝妃到来。”严阵以待的军队中走出一个一品文官打扮的儒生,远远的在刚看到他们到来的时候就等候在队列最前边,此刻,不过是上前两步,对同样盛服奇装的白麟深深鞠了一躬。
“有劳徐大人。”翻身下马,白麟也客客气气的按照中原的礼节回礼。白麟王子的手热情而恳切的攀上承国文官的袖口,说话间的功夫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已经划入对方衣袖,“白鹤年幼,此行路途劳顿,还请徐大人多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