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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连江,水天沉碧,大雨将昌平县的官道上的泥水搅作一团污秽。
水流顺着路边的浅沟往低洼处流淌,流至树木根须之处,经一地树影的扰动,竟生出了些斑斓之色。
这一场初秋的大雨将昌平县浇了个里外通透且湿寒透骨,一个青衫斗笠的江湖人藏身在一株巨树身后,冷眼瞧着一队身着宝蓝色华服的朝廷中人骑着高头大马,由东而西,疾驰而去。
马蹄卷起的泥点溅了他一身。头戴斗笠的江湖侠客混不以为意,只见他右手一翻,幻出一只纸鹤。
纸鹤轻拍着翅膀尾随那群人而去,江湖侠客神色一凌,透出些许杀气。
此侠客正是陆轻舟。
而这一群身骑大马的朝廷中人来自京师,他们由北边一路南下,途径并州,关中,雍州,而后到了永安城,昌平县,此一路辗转,未曾歇得片刻。
陆轻舟也不曾歇得片刻,他自并州西行至雍州,本为寻一故人踪迹,谁料故人的消息还没打探着,他却偶然听闻了一件事。
月初时太子太傅颜飞上疏天子,弹劾天师一门十宗罪状,天子震怒,天师一门被连翻问罪,几番清理,最后也不剩了几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天师因月前“坠星”一事,莫名牵连了宗正寺里不死不活的太子,当朝参知政事颜飞力排众议,铁口直谏,将天师一门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他铁骨铮铮往御前一跪,定了一句“妖言祸国”,文武皆惊。
仙门各派亦人心惶惶,经此一事,越发小心谨慎,不敢擅自揣测上意。
陆轻舟稍一揣测上意,一拍大腿,直觉此间有诈。
要说赵桓同太子二虎相争时逐渐占了上风,此事尚在意料之中。但太子太傅颜飞又为何忽然站到了赵桓的一边,不需他静下来深想便已觉得脊背一麻。
搞不好这一位铁骨铮铮的颜飞还真不是太子太傅颜飞。
陆轻舟远远跟了那群朝廷人马半晌,忽觉有些不对劲。此一群人由京城南下,舟车劳顿,即便到得昌平县还一身身轻如燕。
那这一行八人,由官道折转入此路边小径,再一路北去,北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密匝匝阴森森的鬼林子。这群人是要去往何处?
北边的鬼树林早在昌平本地素有些薄名,传闻昔日曾有猎户在其间遗失了一条狗,那猎户寻了三日不得.
就在第四日的时候,他的那条大黄狗被不知何人割了脖子,倒挂着一条腿挂在他家门口的大树上。
猎狗的鲜血滴落在早春的土地上汇聚成殷红的一滩,又不知何人,以此殷红的色泽在猎户家大门口上画了几笔奇怪的符。
猎户被吓破了胆,连夜逃出了昌平几十里地。
但这如祭祀一般的诡谲符咒究竟是何人所为,又所为何事,没人说得清楚。至于那鬼林子中栖了何人或是何物,更是连本地人都不敢揣测。
是以当陆轻舟远远跟着一队朝廷人马往林中去,越走且越偏离了官道,越发树影幢幢,夜风奔啸如鬼的时候,他的心头燃起一股不祥之预感。
宝蓝色衣衫的一群人下了马。
他们将马系在官道边的树干上,左右四顾,见静谧无人,便鱼贯往林中钻去。陆轻舟瞧得惊奇,正了正斗笠远远跟了过去。
越往林中探去而越见得树冠如盖,土地湿滑,腐叶铺了一地。长风凄绝,长夜悲切,陆轻舟忽而脚下一绊。
他低头愣了半刻——此乃青白玉。
再往前头走,湿润粘腻之感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脚底的平滑坚硬。原来在这鸟不拉屎的昌平县北侧鬼林子中,居然得见一条由青白玉铺成的大道。
这道路被掩埋在泥土与枯叶之中,由一层又一层的巨树所掩盖,怕是几百年不得见天日。
由青白玉大道往前走,两侧隐隐可见几座矮狮像。石狮的雕像早没了头,剩下破碎的两三条腿与半个身子,古雅荒颓,令人见之唏嘘。
更为古雅的之物则尚在前头,青白玉大道的尽头是一座碎了的石像,石像的后半个身躯与四条腿还好端端立在原地,观之也当是狮子。
狮子像背后则是一座荒颓了的宫殿——或曰王墓。
断壁残垣,巨大的碎石坍落一地,粗壮的槐树根自青石宫殿地下生长出来,经百年破土,百年舒展,早将宫殿外墙与石砌宫门破坏得不成样子。
陆轻舟只站在坍塌了的宫墙外头便已感觉到了一股沧桑与颓唐的悲戚之感。
仿佛时光拉开了一条裂口,裂口吞噬了王殿中是为生的东西,留了一地残迹,偏生此残迹却又恢弘雄伟,令人怀古而幽思,幽思却又深感森然与无力。
他怔怔然透过一扇石雕窗往里头看去,石雕窗棱只剩了一半,窗子里头黑沉沉一片孤苦,深不见底。
原来此深山密林之中竟藏了一座荒颓的王墓——而原来这一群宝蓝色衣衫的朝廷中人由京师南下,一路往此不知年代的地方而来,是为了点亮王殿里头的一盏灯。
夜雨如注,树冠上的雨水浇得青白玉大道露了些许原色。
陆轻舟一步踏上那石狮子的后半个身子,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却听石砌王殿之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
血气弥散在清寒的雨夜稍纵即逝,大雨倾盆,浇得王殿前的石狮子的后背光亮如新。
陆轻舟大惊失色,提剑又往巨石上爬了两步,忽而又听得大地震颤之声。
此声比方才那几声动静还要大,巨石簌簌往下滚,陆轻舟脚尖一点,忙往树干后头避了一避开,却见那王殿深处透了些许光亮。
他忙往两座石像后头一躲,隐隐听了一阵脚步声。
方才那一行八人,脚步声连马蹄之声都不见这般齐整繁密。
他听了片刻,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似寒铁之冷,又如枯树之沉,此味道实在令人难以描述,却同这方倾塌了不知多久的宫殿相得益彰。
陆轻舟见了几个人影,脑袋一缩,只听得密匝匝的脚步之声由王殿的方向经青白玉大道而远去。
这声音之齐整,之繁密,仿佛一支行进中的军队。
陆轻舟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往密林掩盖之中的青白玉大道看去。
那确实是一支军队。这一群人皆身着青铜战甲,脚步齐整,无声无息,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去往何处。
大地震颤,古树沙沙作响,危如累卵的王殿经此一震,巨石纷纷滚落,更显荒颓。
陆轻舟脊背发麻,手一抖,忽感有人往他背上拍了拍。
一个身着青铜战甲的人站在他的身后。此人手持青铜长剑,一身战甲密不透风——而此人没有头。
他挥着青铜剑朝陆轻舟当头劈下,陆轻舟就地一滚,青白玉石砖上留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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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在这夜雨连江,水天沉碧,大雨瓢泼的昌平县郊外,越兰亭皱着眉头,忽而闻到了一股血气。
这血气不同于常,腥气混着一股独属于死者的陈腐,与桐州城外淮安王墓之中的气味颇为相似。
她侧耳听了许久,听不得半分声响,遂拉了拉临衍的袖子,道:“我怎地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说还罢,一说,凤弈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山鸡一般一跃而起,指着越兰亭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临衍被他搅得没有办法,才张了个口,谁知凤弈调转矛头,天南地北,连珠炮似地牢骚便又落到了临衍的头上。
今日这贼雨下了一天。
早间时候凤弈在博山县客栈中会得二人,三人一行一路打听这劳什子“兰台寺”之所,打听不得其法。
后凤弈一拍大腿,找掌柜逼问了些地方奇闻,这昌平县北侧鬼林子的事情便才浮出了水面。
几人还没出博山县的县城便开始下雨。三人缩在一辆马车里相顾无言,越兰亭本想安慰这凤家小祖宗两句,谁料凤弈今日仿佛吃了□□般逮谁便骂,一言不合便是一顿狗血喷头。
越兰亭同他对了几句,也来了脾气,后临衍不得已将两尊大佛一拉,左右一劝,三人这才平平安安坐着马车到得此地。
到得这昌平县城郊已过寅时。鸟类惧水,凤弈死活不愿从那局促而闷死人的马车上下来,那赶车之人在林子外沿磨磨唧唧了大半柱香,无论如何也不肯往鬼林子中再行半步。
——即便凤弈心一横,亮了兵器,其人亦一口咬定林中有鬼,死于刀兵之手总好过被鬼怪剖开肚皮。
凤弈有苦难言,苦着个脸,勉强撑着个伞同越兰亭二人往这泥泞而浑浊的鬼林子中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
才走两步他便想打道回府。越兰亭不冷不热嘲了他两句东君之险情,凤家小祖宗撇着个嘴耷拉着脑袋,死死缩在伞下一动不动。
最后越兰亭发了狠,道:“你要在此当门神也行,我同临衍进去探个究竟,到时若果真寻得些许线索你再跟过来。”
她言罢掉头就走,凤弈可怜兮兮站了片刻,进退两难,一咬银牙,也随二人往密林中钻去。
他方才踏了一脚滑腻脏污的泥水便听得林中传来了大地震彻之声。
越兰亭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张口,林中刀兵激撞之声便没过雨水沙沙的响动,透过层层树影依稀飘了过来。
此声浑厚,想来持剑者手上拿的是重兵;方才瓢泼般的大雨倒是小了些许,雨一小,这刀兵之声便更为凸显,直刺人耳膜。
三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密林中钻去。期间越兰亭张了张口,又一想“乌鸦嘴”三字,遂将一腔揣测吞了下去。
然所谓乌鸦之嘴并不因其主人仁善不多言而丧失其效能,越兰亭一马当先跑了两步,听得一阵齐整整的脚步之声,忙将二人往身后拦了下来。
身着青铜战甲的一队人马径自由青白玉大道而去,对藏身树丛中的几人视而不见。
“这是……!?”
凤弈方才惊呼便被临衍一把捂住了嘴。
“阴兵。”越兰亭轻声道:“死人的军队。”
一地断壁残垣,巨石滚落到泥水中溅起水花。
三人由坍塌的宫殿一侧绕行,行不到几步便听得刀兵之声越发分明。长夜凄紧,雨疏风急,几人辅一绕过宫墙便撞见了与那鬼将军苦战的陆轻舟。
称此物为一鬼将军,盖因此物没有头,且其身上的战甲同行进中的那几个阴兵又略有些不同。
陆轻舟剑气狠绝,搅得银丝纷乱,风声鹤唳,而鬼将军的一把重剑甚有摧枯拉朽,万山崩裂的势头。
只见他横扫往陆轻舟下盘,见势一窒,中途调转,旋即又向着他的脑袋劈去。
鬼将军操剑的手艺太过灵巧,匪夷所思,其他手下的这一重剑划出的鬼影当真诡谲犹如鬼影。
陆轻舟借力打力,以长剑往其重剑下头一挑,金石敲击之声犹如沧海龙吟。
他少了一只手,行动丝毫不见得势弱,陆轻舟长剑一挽,剑刃上一簇雷火稍纵即逝。那雷光直扑鬼将军的胸口而去,鬼将军退了两步,陆轻舟侧身一指,长剑所指之处,雷光崩裂,鬼将军的青铜甲被他炸开了花。
鬼将军似被激怒了,双手握剑,一剑劈向陆轻舟的肋骨。他身后的古树应声断裂,树干连同碎石轰然倒了下来。
就在鬼将军一剑直取陆轻舟面门的时候,剑光寒彻,龙吟沧海,沧海划出的孤光将鬼将军的重剑一拦,青铜碎屑扑簌簌又落了一地。
临衍以长剑直指着鬼将军的躯体,长身玉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
他的一个走字还没说出来,鬼将军抬起了手。他的身后传来隆隆轰鸣之声,临衍一抬头,忽见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青铜战车冲开王墓的大门向几人驶来。
此马也不是马,而是青铜所雕,战车上站了三个阴兵,均手持战戈,蓄势待发。
卯时已至,天边翻起鱼肚白。雨歇风舒,古木巍峨矗立,一缕曦光从山水交接之处缓缓铺开亮色。
一笔浅调的天幕被浓稠所晕染,这晕染的速度说快不快,却足以令无头的鬼将军畏惧。
鬼将军跳上了青铜战车,天幕渐白,临衍一剑朝青铜马劈了过去。
青铜马被拦腰斩断,战车向左侧倾斜,滚落下四个活死人。活死人见了天幕之白,奔命一般往王殿中逃去。
凤弈袖手凌空划过,一道火墙将这些人的退路活活堵死。阴兵左右四顾,相视为难,最后皆撞入火墙之中,被此燎原火种烧成了灰。
越兰亭缩在一旁看得诧异,片刻后,讷讷轻道:“昔年公子无忌在琥珀川大战子陵君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这一手?”
陆轻舟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临衍,一马当先往王墓里头钻,边走边道:“先别走,王墓中或许还有活人。”
几人相互一对视,皆紧随而上。果然如其所料,京师来的一群宝蓝色衣衫人里,由血引唤起召阴兵过境之人死了七个。
还有一人奄奄一息,趴在偏殿的石墙后头,拖着半具身体,肠子与血流了一地。
那人交代道,自己月初时受了天师密令,来往这王墓之中取回一物。几人皆不知这所谓的“一物”是为一支阴兵,亦不知这所谓“取回一物”是用活体为祭。
那人还没说完便归了长河。
晨光到此时方才彻底铺了开。万顷血色劈开浓夜,一缕缕的浮光透过参天巨树,飘飘摇将此倾颓的王殿照彻而新。
而子陵君昔日一幕僚——唤作柏邃——的埋骨之所,这才得见了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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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忌:你夺我江山,我刨你王墓,公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