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3

淮和老爷子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就在楼淮那番话说出来后,老爷子许是从来没有这么被当面忤逆过,尤其还有她这个外人在,震惊过后是暴怒,他对着楼淮大声喝斥道:“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楼淮也没给面子,当即就走,只是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着老爷子说:“别再去打扰她,不然......“

不然什么,他没说,像是点到即止留给人想象空间似的,他转身走出餐厅大门。

楼观棋冷笑了一声:“你在威胁我吗?”

楼淮没停住脚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是威胁,是警告。”

威胁充满强迫性,而警告则是提醒居多。

但活到这个岁数,却被一个小辈不放在眼里骑到头上警告,对楼观棋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抄起桌上的杯子,朝淮离开的方向砸过去。楼淮已经跨过前院的台阶,就快走到大门口了,那杯子自然砸不到它身上,只能是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

线,然后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空气中,除了数秒的清脆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楼观棋哼了声,转头见周芳礼站在一旁,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争吵和他无关。

他抬手指了她好几下,好半晌才说:“你简直失败至极,做妻子老公不要你,做母亲养出一双叛逆的儿女。年轻时你固执己见不懂进退,年纪上去了你无动于衷不知进取,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当年我就该让望生和你离婚,外面那个女人

是没道德,但手段和野心比你强百倍。

话音落了许久,周芳礼仍是毫无反应。

楼观棋把桌上的收购方案甩给她,“现在你的儿子要毁掉我,毁掉我一生拼搏下来的心血,这份收购方案你去和他谈。”

说完,楼观棋像是对她失望极了,再不看她,手拉着手杖,快步离开餐厅。

原本还算热闹温馨的餐厅,随着这一顿争吵彻底覆灭。

周芳礼在餐厅站了许久,直到腿部发酸,她低头,捡起那份丢落在地上的文件。文件被甩过来丢过去的,封面上多了些褶皱,周芳礼看了会,抬手将它们一一抚平,随后她拿着这份文件,也离开餐厅。

寂静夜色下,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

窗外是一座座一闪而过的大楼,明亮而闪烁,每当那灯光从视野里闪过的时候,齐思言就想,怎么从老宅到公司的三十分钟为何如此漫长。

楼淮和老爷子爆发争吵后,许是她继续待着也没什么用,谁让她先行到外面等候。她离开的时候,老爷子倒是瞧了她一眼,眼里全是失望。

齐思言倒没放在心上。这几年家里因为她的个人问题没少给她安排相亲,但对她来说,父母最为看重的终生大事比不上她在职场占据的地位。

前者并不稳定,因为她不能保证她能遇到一个什么男人,虽然父母很好看,但这样的家庭,尤其他那个说一不二人性冷漠的爷爷,齐思言并不喜欢。

事业就不同了,这是牢牢掌控在她手心里的东西,而且是付出就会有回报的。

再者,谁还有喜欢的女人,她可不愿意遭这趟浑水。

因此楼观棋对她的失望反而另她满意。

但就是这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她有些心慌。

好在经过半小时的车程,车子抵达金融街,齐思言下车,然后绕到楼淮这一侧,她说:“收购方案这周五我和同事整理好就发你,这几天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随时联系。”

楼淮嗯了声,说:“今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齐思言开玩笑:“好歹也是让我满足了看客的心理。”

楼淮没说话。

齐思言哈哈干笑两声,想着反正之后除了工作,私底下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来往了,她脑袋往前凑了些,八卦道:“你这次动静这么大,真就是像你爷爷说的那样,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

楼淮眉眼一抬,面色平淡地看着她。

齐思言不好意思笑道:“你别多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心里有个底,我查过你的情况,”停顿两秒,她说,“那会还真看不出来,你这种人会动什么真感情。”

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眉眼动了下,齐思言再接再厉:“不过你也真能忍,刚才那会我都夸她漂亮了,想试探你反应来着,你竟然无动于衷。”

她说:“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爱与不爱真的很难猜。”

一直没说话的楼倒是开口了:“你们男人?”

齐思言难得神情不淡定了些,说:“怎么,好歹是合作伙伴,我都调查过你,你竟然没查过我吗?”

楼淮说:“这不重要。”

“......“

齐思言怒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喜欢口是心非,在爱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才懊悔补救。”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出了几步,她抬手朝空中挥了挥,声音比刚才要高了些,“喜欢呢就早点认个错,把人追回来,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齐思言的身影消失在大厦内,淮收回目光,转动方向盘,离开金融街。

车子行驶在明亮但又空寂的道路上。

路过适才那栋大楼巨制屏幕时,淮缓缓将车停下。

他透过车前窗,朝那巨大屏幕看去。

屏幕上的应缇,确实漂亮,不是包装之下精致得毫无破绽的漂亮。其实齐思言的描述很准确,那是一种安静的,但又格外吸引人想上去一探究竟的漂亮。

除了那张脸,更为吸引人的是她眉眼神情间流露的神韵。

分手后的这一年多,她成长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速许多。

她的人生好像按下了快速键,再没有旁的人旁的事让她暂留分心,因此,她能以最好的状态快速往前。

这一年多里,每隔一段时间,助理便会将她过去几个月的情况汇报给他。

起初,楼淮并不是很想看,分手终究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试图挽回过应缇,然而应是相当抗拒他,甚至连和他见面说句话都像是煎熬一样。

她这样的态度,让楼淮有种无奈,更也有种挫败感。

他告诉自己,既然她决意要分手,如此潇洒,他年长她几岁,经历的事情比她多,总不能在这事上比她犹豫不决,况且他也并不是非她不可。毕竟在他还没遇到她之前,感情这种事本就不在他计划内,哪怕在一起五年,他虽然偶尔也有过触

动,但到底不是太强烈。

他便想,她和他陪伴彼此走过人生的五年,这已经超出他一开始的打算。

如今他们不过是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

刚住进老宅的那两个月里,每当他下班回去的路上,穿梭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他一次次这样告诉自己。

那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有一天,会议中间休息阶段,他拿手机看财经新闻,忽然顶端跳出一条娱乐新闻。

这年头因为资讯的快速发展,手机每天都能接到很多来自外界的消息,这两个月里,娱乐方面的消息尤其多。

楼淮本想一键清空掉,却在看到消息栏中那个名字后,手停顿在半空。

消息栏中最上面的一栏,文字开头是应的名字,这倒不让他意外,真正令他留住视线的是,此时应是后面跟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整条消息很言简意赅,但传达的消息却是惊人的。

#应缇沈延川疑似因戏生情?

楼淮沉默半晌,点进这条新闻。

略过前面大半部分的胡说八道,目光落在后半段图文说明上。

最近应缇和沈延川参演的的一部古装剧播放热度很高,因此话题度一直不减,尤其是两人在剧中的cp感,而喜欢两人组cp的粉丝也延伸到了戏外,组成了真人cp群体,而这次这条八卦新闻起源于,沈延川点赞了一条“分手快乐”的博文。

楼淮看到,眼眸微眯。

再往下,是提到了应缇一档美食综艺的播出片段截图。

图中是应缇说的几句话,她分手了,因为不合适,虽然对方是个很好的人,但她不后悔。

楼淮看着那些文字,半晌,点开视频,他盯着视频中的应缇,反复看了好几遍,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得仿佛刚结束一段长达五年恋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楼淮不禁想,她说的这些话真心有几分?

她明明怨他,不然不至于提出要结束。

可她又在面对大众时,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就算他再好,她也不后悔分手。

那谁该后悔呢?

楼淮不知道。

那天晚上下班,当车子开进老宅,在庭院边上好车,他在车里坐了许久。

他有时在看手机,有时则是在透过车前窗去看那楼家府邸的大门。

这两个多月他在这扇门进进出出,比过去几年都要出入得频繁,谁都觉得他是和老爷子低头握手言和了,都是一家人,如今老爷子都在陆陆续续把楼家交到他手里,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和整个楼家为敌。

就连他的姐姐如愿,也百般不解。

可当这个平静的夜晚,当他看到一个男人有意无意点赞的微博,让应缇和这个男人的名字捆绑在一起,同时又牵扯出半年前分手的事。

要说不舒服,那必然是有的。

过去这几个月,应提的工作原因,没少和男性明星演员上热搜,甚至八卦娱乐号剪辑了不少她和其他男人爱情向的视频。

她这几个月的曝光度和话题度,比过去那几年要高出许多。

楼淮不大适应,但对于那些视频他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无论营销号如何渲染,他一眼就能看出应缇和那些人没什么太大的熟悉,至多是同事关系。

就算是这个叫沈延川,亦是如此。

然而真正令他觉得不舒服,甚至觉得绝望的,是应在那档综艺中流露出的个人情感问题。

在此之前,他多多少少以为,就算她再潇洒,一次次和他冷漠对峙,他依然觉得,她没那么容易放下。

至少她心底是有他的。

楼淮想,这段感情,究其谁是陷入最深的,他一直都认为是应缇。

不是他自欺欺人,相反他甚是笃定。

他笃定地认为,就算分手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是应提心里一个特殊的、重要的存在。

只要这点不变,那他们的分手,就不算什么。

他甚至在想,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将楼家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尤其是老爷子那边,他一再厌恶老爷子插手他的事情,插手他的人生就算了,竟然还把手伸得那么长,伸到了应缇那边。

老爷子最注重的便是家族企业的延续。

楼淮想,那就让他失望下也不是不可以。

老爷子都让他这么失望了,他偶尔反击下也只是礼尚往来吧。

可如今,应缇的那番对过去释怀的言论到底让他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彻底崩塌。

原来在她眼里,他依然是个很好的人,但她也实实在在是不需要了。

就是这一刻,楼淮想,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不论是感情方面,还是处事风格上。

一天过去,她和那个叫沈延川的热度不减,娱乐平台随处可见都是他们的消息,名字、视频、文字,几乎是楼淮一打开手机,这些消息便铺天盖地朝他砸来。

楼淮就在想,过去他到底是信誓旦旦什么?

他不知道。

他下车,踏上台阶,走进那厚重又阴森的大门。

老爷子这会正在前厅下棋,见他来了,朝他招手。

楼淮走过去,老爷子将装有黑色棋子的盒子推到他这边,说:“陪我下一盘。”

他执黑子,老爷子执白子。

今晚他下棋倒是稳准狠,二十分钟后,老爷子到底抵抗不住,落败。

楼观棋说:“你今天杀气很重。”

楼淮没说话,只是看着棋盘上被黑色棋子困住的白棋。

楼观棋又说:“保持住这种杀气,在商场上你才能时刻利于不败之地。”

楼淮没应声,只是挑着黑白色的棋子放到各自盒子里。

楼观棋一边看着,一边说:“儿女情长,不过是逢场作戏,以前我就和你说这种事情不要太较真,如今你也知道了,娱乐圈里的这些戏子,逢场作戏可是拿手的。”

楼淮手里正拿着白色棋子,听到他这话,手一顿,抬头朝他看去。

楼观棋笑了笑:“我说得不对?”

楼淮说:“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将棋子归纳好,楼淮起身,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楼观棋的声音:“自古以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姐姐当年就是太孤注一掷才落得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下场,我不希望你这样。”

楼淮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良久,他都没有回头,只是抬脚跨过那门槛,朝外面的走廊走去。

一直到深夜,淮都在听那段视频的声音。

短短的几句话,前后不到一分钟,然而他就跟上瘾了似的,以至于他打开电脑,看到应的行程安排,他给自己买了张机票。

次日,他果然在机场遇到她。

他们仍是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或者应提依旧很反感排斥他。

一个很不争的事实。

毫无争议到了楼淮想视而不见都难。

偏偏这种时候,周序还要百般阴阳怪气,在他伤口上撒盐。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楼淮知道,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如果他还一味自负,那么他就是彻底失去应缇了。

尽管他早已失去她了。

他想,让老爷子失望还是太轻了,不够足以掩盖应缇被找上一事。

况且,楼家的事情不彻底解决,横在他和应缇之间的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

就算他找她认错,一点点剖析他在那几年感情里的自以为是,她是否接受另作它谈。

退一万步讲,就算应缇愿意接受他的认错,楼家依旧是会那个不稳定的因素。

姐姐楼如愿的经历历历在目。

楼淮想,比起一个随时要爆炸的不稳定因素,还是让它彻底消失最为存在。

这个念头在过去萌生过几次,但终究没有成形。

他厌恶楼家,甚至考虑过决裂,但让它消失这一念头,他还真没彻底思考过。

可就在昨晚,在他坐在老宅院子外面的车子里时,这个念头一次次撞击他。

甚至后来和老爷子下棋,他老人家说的那些话,这个想法的轮廓又更深刻了些。

那么在这边见到应缇后,面对她疏离淡漠的态度。

楼淮想,是时候该这么做了。

在分手快半年后,他第一次强烈意识到,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他不能接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哪怕是并排的名字,哪怕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恋情绯闻,他都无法接受。

他曾经将她带回家,从最初的怯弱瘦小,养成如今内心强大能够独当一面。

迎来的局面却是要他退出她的人生,从此和她再无半点关系。

哪怕造成如今这样破碎不堪的局面的人是他,依然无法接受。

他没办法接受。

彼此五月份那次找她时的气急败坏。

那会他曾说,她不就是要婚姻吗,那他可以给她。

当时他说得太轻巧,彼此都知道这话里的真心实意有几分,彼此也都知道,这不过是他不甘被抛弃时的最后一点意气用事。

所以不怪应缇当时说他??气急败坏。

他确实气急败坏。

他也确实从头到尾,没给过她足够的尊重,所以如今他被冷漠对待,确实活该。

但活该就意味着他就要像那战败的士兵,从此丢盔弃甲,束手就擒,接受最后的判决吗?

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和应缇在一起五年了,他是没想过两人的关系进入一种稳定的状态,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光里,如果真的要和一个人一起生活,他想到的那个人只能是她。

这个念想从未变过。

当飞机穿过云层,他望向窗外。

只是现在,这个念想要变得更切合实际,要变得更加世俗,完全和他从前想法背道而驰,但与应是想要的,却又更近了。

楼淮想,这一刻,某种意义上他是不是和应缇同频了?

他们算不算得上是另一种殊途同归?

然而能回应他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了。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楼淮看着那层层厚重的云层,陷入沉思。